上個月受朋友委託,臨時要找 Follow Me Party的預售票,於是
撥打電話找一個久未聯絡的老友H,他是個party animal,所以我想
他一定會有票。響了兩次以後,沒想到接電話的是一個低沈陌生的聲
音,用充滿戒心的語氣,問我「請問你找他有事嗎?」,基於情況未
知,我隨便胡謅一個理由搪塞。接著對方便回答「他現在沒有用這個
號碼了喔,他……之前發生一些事……」,基於沒有必要瞭解實情,
我跟對方說抱歉打擾,便掛了電話。

  說沒有關心是騙自己的,掛上電話之後,我坐在床沿呆望窗外遠
方,陷入天馬行空的各種想像:他入獄了、他殘廢了、他意外死了、
或是結交外國男友快樂移民去……各種荒誕不經的劇情在我腦中閃過,
而我卻覺得無比真實-除了死人不可能從墳墓爬出來-還有什麼是身
邊沒有發生過的?

  認識H,是在幾年前的高雄SP,現在回想起來,那是 SPEED的
最後一代了,後來收了之後,這家高雄同志酒吧就再也沒有東山再起,
終於成為了高雄同志圈的歷史傳奇之一。

  那夜,我剛好人在高雄,因緣際會獲邀至SP參加H的生日派對,
那時我跟H素未謀面,充其量只是他奇摩交友版面超高人氣裡面的1/300
罷了,他邀請我也只是基於禮貌跟小小的熱情。而由於人生地不熟,
我很早便去了SP,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,坐下來喝飲料、乾瞪眼。
直到時間過了11點後,人才漸漸變多,而H也終於現身;原來當天有
一半的舞客是他朋友。

  在這裡我真的要承認高雄比台北熱情得多,在場所有的人,沒有
人把我當陌生人,客氣歸客氣,但一點也不做作。在一陣喧鬧後,過
了午夜十二點的蛋糕時間,眾人皆已酒酣耳熱,當時場子熱得不得了,
DJ也很即興地連續放了好幾首high歌,把氣氛推向最高點!那時H跟
他的幾個朋友,跑到台子上面赤裸上身跳起豔舞-熟悉點的人應該知
道,在高雄要跳到脫上衣是很少見的-而周遭鼓譟喧嘩、螢光飛舞,
我便在這股炙熱的情緒裡徹底融化,在異地的熱情裡跳到忘我……。

  後來,聽H說他搬來了台北,找了不錯的工作穩定下來。只是一
直沒有時間見面敘舊,僅保持電話及網路上的微弱聯繫、藕斷絲連。
曾經問及他搬離高雄的原因,卻因他一句「別提那些忘恩負義的人」
而沒了下文,從此不敢再問,直覺上那是個非常脆弱的傷口,輕輕一
揭開就會痛到心坎裡。

  等再度跟H重逢時,已經是二年後在AXD了,也不知何故,他
已經搖身一變台北趴場老將,兼專職藥頭,身上總帶著四隻手機、兩
個錢包,出入台北最繁華的飯店、以及最陰暗的住宅。而他初來台北
時,業餘平面模特兒的身材已經走樣,老鷹般孤傲、意氣風發的樣子
也完全消失。現在的H,和藹多了、話也多了,只是身材略顯臃腫,
以及眼神總是有點渙散,整體來說比以前親切但沒那麼誘人。

  社會很現實,一個人外觀不那麼誘人後,噓寒問暖的、請喝酒的、
請吃飯的、跑腿買煙的,跟著消失的外貌一併比翼私奔、遠走高飛。
而在H當了藥頭後,為了拿便宜入場卷的、拉免費K的、買便宜藥的,
紛紛化身成:噓寒問暖的、請喝酒的、請吃飯的、跑腿買煙的,就好
像他們從來不曾是朵煙花,也假裝H仍然是個帥哥、是個萬人迷,身
邊蒼蠅飛舞,一人入場、萬頭鑽動。

  看著H日漸頹廢的身影,我想起前一年夏天在東區偶遇他,那時
他剛從網路消失一陣子,於是我便與他寒暄,他說他因為身體不舒服
住院,而且跟男朋友分手,所以暫時退隱江湖。當下的我並沒有想太
多,事後我胡亂聯想:身材水腫、住院、分手……得到了一個悲傷的
結論:HIV。是的,他可能是發病了,而他男朋友拋棄他,我如此
一直想著,並讓自己耽溺於無言的錯愕中。

  事後終於證明是我想太多,他只不過是感冒併發肺炎罷了-分手
是個巧合,他倆早已貌合神離-H他拿出一張記名的篩檢結果,化解
我長達一年的猜疑與擔憂。相較於此,最近聽說一個萬人迷學弟D,
爆發了猛爆性肝炎住院,結果驗出B肝與HIV,是再諷刺也不過的
對比:記憶中學弟D的身體一向不太好,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
常常感冒,我曾暗示過他要驗血的事情,他回答「沒有亂搞」、「都
有去驗」-念在他除了追求者一向多了點之外,素行頗安分-這件事
我便沒有追究下去。

  得知學弟D生病的消息後曾經打算去探望,但他的手機已經不通,
網路更是沒有上,輾轉聽說很快就病危轉院了,卻不知道是哪一家醫
學中心,於是情況更加像個斷線風箏,音訊永遠石沈大海。現在他成
為我手機通訊錄裡的一個石頭號碼,生死未卜……

  而人間蒸發的H,從他的朋友口中,只探得又分手的消息外,並
沒有太多其他的實質資訊。也許他被關了,也許他退隱了,也許他只
是離開台北這第二塊傷心地……誰知道?

  我只知道,若要拿學弟D與老友H做比較,還真無法判定誰才算
是過得比較好?誰選的路比較對?誰又曾經不只是個孩子?誰又料得
到今天會是這般田地?歡場真的無愛?趴場真的無辜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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