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雨及富有之間,對我而言是有共通性的,當然不是「遇水則發」
這種關連。

  今天傍晚以後雨勢增大,到了下班仍然是豪雨狀態,我穿上雨衣、
雨褲、鞋套,以全副武裝應對這場大雨。以為滴水不漏,但才剛騎上
路就徹底後悔-雨水大得從安全帽的通風孔鑽進來,流過我的臉頰,
直接濕潤雨衣下的衣服。六月的氣溫加上體溫,水很快從體表蒸發,
然後讓雨衣內的小世界成為一個蒸籠-這真是難受至極,而我必須忍
受這樣的狀況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路程。

  在路程上,遇到很多水深及小腿的積水路段,機車除了怕熄火,
還必須怕摔倒,只能緩速通過。這時,不少汽車非常沒有耐心的按喇
叭,或甚至搶道通過,濺起一人高的水花,將路邊的可憐騎士滅頂,
讓已經濡濕的衣服,徹底濕透-當然我也不免被滅頂數次,只能藉著
幻想回到家後能有一場痛快的淋浴來忘記當下的痛苦。

  我理智上明白沒有必要討厭汽車族,因為他們是我的同胞、朋友、
家人,甚或未來的我。但這些因與外界事物隔絕,而對他人痛苦與不
便的漠視,卻經常使我不得不恨他們。而我也得承認即使是我,當自
己在乾燥涼爽的車廂內,根本很難想像外面的騎士正經歷浩劫般的痛
苦:兩腳濕透、身體悶熱、視線模糊、眼睛進水、臉頰刺痛。擁有汽
車使人不記得騎機車的苦。

  於是我想起一句話-「為富不仁」。當人們養尊處優,便無法立
即對他人的遭遇產生同理心,即使是最慈悲的人也墮落於優渥。《孟
子˙滕文公》上說:「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,取於民有制。陽虎曰:
『為富不仁矣,為仁不富矣。』」意思大致是說,有錢久了就會不仁,
要仁就要避免有錢。

  常可以看到這樣的戲碼:舉辦奢華的募款晚會,穿著來自於壓榨
第三世界勞工所生產的服飾,並且一邊浪費食物、豪飲珍貴的酒,卻
又一邊請殘疾人士或弱勢族群上台表演,激發自己短暫的、誤以為是
大愛的同情心,表面搶著捐款實則只是炫耀財富;晚會後便將一切的
激情遺忘,剩下想著該如何跟晚會認識的其他企業主管,在業務上來
些利益交換。至於捐款是否真的幫助了需要的人,沒人關心;慈善只
是節稅,一切所為只是想變更有錢。

  當然並非有錢人都是這種樣子,現代經濟知道一個方法叫「雙贏」,
付出者與獲得者都可以在過程中得到好處,以維持更久遠的良好關係。
我極為推崇這個思維,這是圓滿智慧的表現,畢竟人的一生太短暫,
短暫到連自私都失去意義,跟祖先的歷史比起來甚至不如一隻流螢。
可惜「智慧」是一門困難的功課,懂的人少、學的人多,不在乎的人
更多-因為擁有智慧看不出立即的好處。

  車子還是一台一台的從身邊在雨中飆過,水幕繼續滅頂而下,而
在水中,我思考著為什麼這必須發生?為什麼這種爛路要存在?為什
麼車子要這樣開?為什麼大家如此麻木?如果為富不仁可以當成形容
詞,我想說,最近的台灣政治為富不仁、今年的梅雨為富不仁,這場
雨也為富不仁。

  而要說我有多討厭財富,大概就跟討厭下雨一樣吧-我恐懼自己
將變得殘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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